我依然找不到我们分开的理由。
有时候,爱走,和爱来一样没有理由。
事实上,我们分开了。大三那年,我们分手了。
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故事情节在瞎掰,试问谁舍得,谁有勇气将自己用生命去爱的岁月当故事一样讲得跌宕起伏?
写到这里,我想哭来着,但是已经没了泪水。我说过了,没了爱的激情,就好比60岁的老女人干瘪的乳房,再用力也哺育不了孩子了。
我的泪,早在1999年的秋天,流干了。
1998年12月,小均的生日,我去了广州。
那时,我给一些杂志写稿的钱已经可以支付学费了。
我给小均买了一大包礼物,从衣服到袜子,从剃须刀到花露水,礼物杂乱琐碎,小均却高兴得言语哽咽。他知道,这细密的心思,都是爱。
那天晚上,我和他,还有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去吃饭,席间,我发现他和他的某个女同学互相挤兑,精彩对白迭现,这个小均,是我所没见过的。我所见到的小均是温和的细致的深情的,这个讲着笑话瞎贫的男孩,我很陌生。
那个女生是那种很爽朗的很有才华的女孩,他们居然在饭桌上对起诗来。天可怜见,我早已经把背过的
唐诗宋词抛到脑后,想当年我是多么博学,而李小均,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文学感兴趣的?
他们背到陆游和唐婉的《钗头凤》时,我黑着脸站起来就走了,抛下一桌子人瞠目结舌。
其实有一些东西,是我忽略掉的。
我爱李小均,爱到骨髓里,我再不看其他异性一眼,也不允许他看别人一眼。
我说小均,你是我的世界,我只有你,我没有别的,我不许你离开我,除非我死。
我偏执多疑,任性,占有欲望强烈。
我经常在半夜给小均打电话,只要他的同学说他不在,我就整夜睡不着,第二天我就会揪着他问个不休。
我离开饭局的那天晚上,一个人跑到广州站去等车,依然坐在那个高高的台阶边,头靠着栏杆。
我想把这四年理出个头绪来,我为了李小均丢失了自己。我分分厘厘地要,他分分厘厘地给,要到最后我发现,他给的不是全部,而我以为这是全部。
我敏感而忧郁,歇斯底里在骨子深处某个地方潜藏。
12月的广州,白天骄阳似火,夜里却也凉得刺骨。
我昏昏沉沉,在广州站睡去。半夜里,我被人抱起来,惊醒,一个巴掌摔过去,却发现是小均。他就那么抱着我,任由我摔打蹬弹,我口无遮拦地骂他,我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咬出一排排牙印。他就是不出声,抱着我走得飞快。
他将我径直抱进流花站边的一个宾馆的房间,扔在床上。转过头去却是一声闷闷的哭声。
长长的寂静无声,让我觉得胸闷。
我扑过去伏在他的背上,我喃喃地说:小均,我爱你。
他缓缓地转过身来,拥抱我,亲吻我的眼睛、我苍白的脸颊和嘴唇。
然后,他要我。
这是我们的第一次,我们约定要将这一天留到婚礼那天,然而我们没有。
一切都自然而然,我们生涩,战栗,恐惧,兴奋,疯狂。
一个晚上我们一次又一次,流着血流着泪流着汗。
天亮的时候,小均牵着我的手,从宾馆服务员身边悄悄溜下楼,我们偷走了那条床单,那上面有我处子的纯净血红。
1999年的夏天,我去了广州,准备为实习找单位,我开始预备起一年后和小均双宿双飞的生活。
自那夜后,我们再没有越雷池一步,我们还可笑地约定,将第二次留到新婚之夜。我们在说这话时,脸上有神圣的表情,当时似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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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广州的日子里,很是失意,我没料到广州工作如此难找,短工一般都要会粤语,而我不会。我会流利的普通话和恶狠狠的武汉话,就是不会粤语。我成天呆在小均给我租的小房子里发呆。那时小均已经一口标准的广州话了。他接电话时我就在旁边傻乎乎地看着他,如同听鸟语。
我常凑过去听那边是男是女,他一开始是笑着推开我,后来有几次,明显是狠狠地推我。
小均有时会和我挤单人床,我们紧紧地抱着,艰难地抵抗欲望,到后来我对小均说你别来了。
小均点头,亲吻我的额头说:反正这辈子我将搂着你一直到死,迟个三年两载,我能坚持。
我又哭,泪水湿淋淋地蹭在小均的衬衣上。
在广州的日子,是我们这十年最甜蜜的日子。
每天下班后小均就拎着三两棵青菜和一点熟食回来,系着围裙给我做饭。我在他身后看着高高大大的他忙碌的身影,就想哭。我一哭就不吃饭,他就敲着饭盆唱:话说那个人是铁饭是钢啊,那个一顿不吃饥得慌啊……直到我咧嘴一笑,他适时地递过来食物,我们红着眼睛看着对方,狼吞虎咽地吃饭,然后亲吻。我迷恋他的嘴唇,他迷恋我的眼睛和我的脖子。有时我们走着走着,我就停下来对他说:小均我想你,他就搂着我吻我的眼睫毛。
裂缝,也在这期间出现。
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,我空有抱负和自以为是的才华,却没有施展的地方,眼看着我就在广州呆了快一个月了。我是个很自负的女人,我受不了这种悠闲,受不了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。小均对我说没事的他可以养活我,他在摩托罗拉实习,而且颇有人缘,常有同事邀他聚会。
每次聚会他都说瑶我们一起去好不好。
我低头不语,我不愿意去看着人家衣香鬟影而我灰头土脸。
我不光自负我还自尊。
小均渐渐不再征求我的意见,只是给我的呼机留言告诉我他有聚会不会回来。
有好几次,小均都很晚才回来,浑身酒气。躺在我身边呼呼而睡,他不知道我根本就没睡着。
那天他又是半夜一点回来,我闷闷地躺着,他轻手轻脚地开门,拿睡衣冲凉,我翻身拿他换下来的衬衣,居然闻到一阵
香水味道。我一下子就像掉进了冰窖。我坐在黑洞洞的屋子里,大脑空白,茫然无神地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。
小均从卫生间出来,摸黑到床上,可能是没摸到我,就轻轻地喊沈瑶。我在黑暗的沙发角落不吱声儿,他又叫沈瑶你别闹了,屋子黑你小心绊一下,说着就去摸灯绳。当时我适应了黑暗,我看见他的身影在移动,我站起来跑过去狠狠地推了他一下,他没站住,摔倒在地上。
他以为我和他开玩笑,笑着爬起来拉亮了电灯,看见我蓬头垢面地站在屋子中间,泪水汩汩的往外涌。
他呆呆地看着我说:你怎么了,沈瑶?
我指着他的鼻子说:李小均,你混蛋!
他过来想把我抱起来,我一脚踢过去,自己却摔倒在地上,他说你怎么了瑶瑶?
我站起来,像头母狼一样扑向他。我抓他咬他,他站着不动,任我发泄。直到最后,我终于累了,倒在床上沉沉睡去。
再醒来,看见小均站在窗前抽烟,烟头在黑夜里闪闪烁烁。我就那么侧躺着看他的背影,看到眼睛发花,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一根烟燃完再接着点一根。天渐渐发白,我都看累了,他还是站在那里,我轻轻地叫他:小均。
他仿佛要转身,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。我跳下床,扑过去抱住他,尖叫起来,我把他拖到床边,心都快要跳不动了,小均,我的小均,他怎么了?
我颤抖着找电话,我不知道该拨什么号,我摇晃他,我亲吻他,他都不醒,我绝望地瘫在床边号啕大哭,我以为小均死了。
我就那么一直哭一直哭,哭到喉咙都哑掉,没有了眼泪,我发现小均慢慢睁开了眼睛,
他摸着我的脸问:沈瑶你怎么了,你哭什么?
我哑着嗓子说:小均,我以为你死了。
小均疲惫地笑:我只是累了,我就是想睡。
我爬到床上,钻进小均的臂弯,蛇一样缠在他身上,他轻拍我的肩,渐渐又睡过去。
那一次,我们在那张小床上,整整睡了两天一夜。我们疲倦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。
我常常想,我这辈子睡得最足的就是那一天。